那一百万,不是嫁妆,是我的猎枪
电话那头,江风的声音像掺了沙砾,磨得人耳膜生疼。“林月,你闹够了没有?”那语气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烦躁,仿佛在斥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“不就一百万吗?你家又不缺这点钱。”他顿了顿,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刻薄,又缓和了些,施舍般地补充道,“我哥那是创业,是做大事!钱,就算是他找你借的,将来十倍百倍地还你!你现在这样纠缠,有意思吗?”
听筒里传来“嘟嘟”的忙音,像一串急促而无情的鼓点,敲在我平静的心湖上。我垂眼,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,唇角无声地扬起。
江风,我交往了两年的男友。
江龙,我素未谋面的“大伯哥”。
你们真的以为,那一百万,是我的钱吗?
我指尖轻点,划开另一条未读短信,黑色宋体字在屏幕上排列得整整齐齐:“尊敬的江龙先生,您的百万贷款已进入第一个还款周期,请于三日内……”
风,起了。
一场好戏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01
我与江风的相识,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。一次朋友间的聚会,他坐在我对面,眼神明亮,笑容干净。
他很高,肩宽腿长,是那种走在人群里会被多看两眼的类型。谈吐风趣,懂得在恰当的时候抛出笑话,又能在我偶尔走神时,精准地捕捉到我的思绪。他对我展开的追求,猛烈,却不失分寸。
必须承认,最初的日子里,我沉溺于他精心构建的温柔陷阱。
他记得我的生理期,会提前一天把温热的红糖姜茶送到我公司楼下。他会因为我深夜里一句“想吃城南那家的小馄饨”,便驱车一个小时,穿越大半个城市,只为将那碗热气腾腾的夜宵送到我手中。在我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时,他会笨拙地模仿网络上的段子,用并不高明的笑话逗我开心。
我家境优渥,父母在本地经营着一家规模尚可的企业,我从小到大,未曾为物质发过愁。
江风则来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薪家庭,用他自己的话说,他是“背负着全村希望”来到这座城市的。
他常常在我面前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,说要用自己的双手,为我打造一个足以匹配我的未来。彼时的我,被爱情的甜蜜泡沫包裹,信以为真。我以为他眼里的光,是对未来的憧憬,是对我们爱情的坚定。
两年的交往,感情看似稳定,双方父母的会面,也将婚事顺理成章地推上了议程。
遵循本地习俗,我母亲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,其中一张存有一百万现金的银行卡,是她给我的底气,也是她为我未来小家庭准备的启动资金。
江风得知此事后,眼底的光,亮得有些灼人。
那几天,他对我体贴入微到了极致,言谈举止间,总会不经意地提及他那位“才华横溢,只缺一个机会”的哥哥,江龙。
“月月,我哥那个项目,前景真的特别好,就是前期资金缺口有点大。”他一边慢条斯理地为我剥开一颗橘子,将橘络撕得干干净净,一边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,“他最近为了拉投资,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圈。你知道的,他是我家唯一的指望。他要是能成,我们以后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但我懂了。
对于江龙,我只在视频通话里见过几次,印象并不算好。
他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,对自己那个所谓的“互联网+生态农业”项目吹得天花乱坠,可每当我问及商业模式或盈利周期的具体细节,他便含糊其辞,用一堆专业术语将话题引开。
他透过屏幕看我的眼神,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算计,仿佛我并非江风的女友,而是一张行走的、可随时兑现的长期饭票。
江风的铺垫,持续了整整一周。
从他哥哥的怀才不遇,到他父母的殷殷期盼,再到他身为弟弟的无能为力。他将一个“为兄分忧,为家献身”的深情弟弟形象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终于,在一个我刚签下一笔大单,心情颇佳的夜晚,他认为时机成熟了。
“月月……”他握住我的手,掌心微湿,眼神真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,“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过分,但是我真的……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。你……能不能把你那一百万嫁妆,先借给我哥用一下?”
见我沉默不语,他立刻加重了语气,语速也快了几分:“你放心!绝对不是白拿!我让他给你写借条,利息就按银行最高标准算!等他公司步入正轨,第一笔融资一到,马上就还给你!月月,这笔钱对我哥来说,是救命钱,是改变我们全家命运的钥匙啊!”
我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交织着恳切与哀求,心中却是一片寒潭。
我知道,真正的考验,来了。
其实,我早已对他和他家人的心思有所察觉。江风的母亲第一次见我,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,话里话外,离不开我父母的工作、我家的房产和我的年收入。江风平日里对我再好,一旦触及金钱的话题,眼神总会不自觉地游移。
他们像一群嗅觉敏锐的猎犬,而我,就是他们眼中那块鲜美的猎物。
我之所以没有当场戳穿,只是想看看,人性的贪婪,究竟能让这场戏演到何种地步。
在江风开口之前,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有一次,江龙喝醉后将身份证遗落在江风车上,我去取车时,顺手拍下了照片。当时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,一种源于不安全感的自我保护,没想到,这张小小的卡片,即将成为我反击的利刃。
我看着江风,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,轻轻叹了口气:“一百万不是小数目,那是我妈给我的嫁……我怕……”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!”江风立刻打断我,语气急切得近乎失态,“所以我才说是借啊!月月,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,我们是一家人!一家人之间,难道不应该互相扶持吗?你帮了我哥,就是帮了我,帮了我们未来的家!难道在你心里,我还不如这一百万重要吗?”
看,他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始进行道德绑架了。
我低下头,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讥讽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我只是害怕……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!”江风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,仿佛在宣读一份神圣的誓言,“我用我的人格担保!月月,你就相信我这一次!求你了!”
他甚至单膝跪了下来,仰头望着我,眼眶泛红,泪光闪烁。
那演技,不去拿个影帝,真是屈才了。
我“挣扎”了许久,终于在他的“深情”攻势下,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吧……我借。”
那一瞬间,我清晰地看到,江风的眼底,闪过一丝得逞的狂喜,稍纵即逝,快得像一道幻觉。
02
江风的行动力,在此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。
我点头的第二天,他就开始催促我转账。
“我哥那边项目等不了,早一天拿到资金,就能早一天抢占市场先机。”他一边殷勤地为我按摩肩膀,一边在我耳边描绘着未来的蓝图,“等公司上市,你就是咱们江家最大的恩人!到时候我哥给你包个天大的红包!”
我心中冷笑,脸上却维持着一丝担忧与顺从:“这么着急?借条呢?我需要和你哥当面谈谈吗?”
“哎呀,都是一家人,搞那么正式做什么!”江风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了自然,“我哥那个人,你知道的,自尊心强。你当面跟他谈钱,他会觉得伤面子。借条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,我让他签了字,按了手印,我再亲自给你写个担保书,双重保险,你总该放心了吧?”
说着,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借条,上面“江龙”的签名龙飞舞凤,红色的指印格外刺眼。
我只瞥了一眼,便知那签名模仿得有七八分相似,但对于早有准备的我而言,处处都是破绽。
我没有点破,只是“勉为其难”地将那张废纸收下。
接下来的操作,才是我整个计划的核心。
我并未打算动用母亲给我的那张银行卡。那一百万,是我最后的底线与退路,我怎可能真的将它交到这群豺狼手上。
我借口大额转账需要提前向银行预约,将时间拖延了两天。
利用这两天,我几乎研究了市面上所有主流的网贷平台。我筛选出七八家额度高、审核快,但利息和逾期罚金也同样惊人的平台。然后,用我早已准备好的江龙的身份证照片,以及通过一些技术手段获取的他的个人信息,开始了一系列“代申请”操作。
江龙的个人信息并不难获取。江风为了在我面前炫耀他哥哥的“优秀”,早已将江龙的毕业院校、工作单位,甚至一些过往的“光辉事迹”都对我倾囊相告。这些,都成了我攻破平台风控的有效资料。
最惊险的是人脸识别环节,我利用AI换脸软件,将江龙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几张高清正面照片进行动态处理,竟然也侥幸通过了几个平台的验证。
整个过程,我的心跳如擂鼓,既紧张又兴奋。
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,更像是一场高智商的博弈。而我,必须是最后的赢家。
两天后,总计一百万的贷款,分别从七八个不同的平台,陆续汇入了以江龙名义开设的几张虚拟银行卡中。
我将这些钱汇总到一张我自己不常用的储蓄卡里,然后深吸一口气,拨通了江风的电话。
“江风,钱我准备好了。你把哥的银行卡号发给我。”
电话那头的江风,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:“真的吗月月!你真是我的好宝贝!我马上发给你!”
很快,一个属于江龙的银行卡号,通过短信发送了过来。
我看着那串数字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没有丝毫犹豫,我将那拼凑起来的一百万,一分不差地转了过去。
操作完成的那一刻,我截图保存了转账凭证。
然后,我给我最好的闺蜜,一位专打经济纠纷的律师,发了一条信息:“鱼儿,上钩了。”
闺蜜秒回:“干得漂亮!所有证据保存好,剩下的,就看他们怎么表演了。”
转账当晚,江风前所未有地殷勤。他订了城中最贵的西餐厅,买了一大捧我最喜欢的香槟玫瑰。席间,他不停地为我布菜,说着各种甜言蜜语。
“月月,你放心,等我们结婚了,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归你管。我发誓,这辈子,下辈子,我都只对你一个人好。”他举起酒杯,深情款款地望着我。
我微笑着与他碰杯,将杯中昂贵的红酒一饮而尽。那滋味,辛辣,却又带着一丝复仇的快感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他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猎人,殊不知,他和他那贪婪的家人,早已掉进了我为他们精心挖掘的陷阱。
晚饭后,他送我回家,在楼下拥抱我,亲吻我的额头,一遍遍地说着“谢谢你,我爱你”。
我温柔地回应着他,心里却在默数。
一,二,三……
猎杀时刻,即将来临。
03
金钱的魔力,在江风和江龙身上,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一百万到账后的第二天,江风对我的态度,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。
他不再每天准时发来早安晚安的问候,不再关心我是否按时吃饭,甚至我打过去的电话,也常常以“正在开会”、“信号不好”为由匆匆挂断。
我心知肚明,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——冷处理。
他们以为钱已到手,我这个“冤大头”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。现在需要做的,就是慢慢疏远我,直到最后寻个由头,顺理成章地分手。
我没有去质问,也没有去纠缠。
我扮演着一个真正沉浸在失落与不解中的恋爱脑女孩,每天给他发送关切的信息,问他工作是否顺利,提醒他注意身体。
得到的回应,自然是寥寥无几,有时甚至只是一两个敷衍的表情包。
我的“表演”,让江风更加放松了警惕。
他或许觉得,我已经被他拿捏得死死的,就算心有不满,也不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。
一周后,我试探性地在微信上问他:“江风,你哥的公司怎么样了?上次你说的担保书,什么时候给我呀?”
消息发出,如石沉大海。
等了两个小时,我再次拨打他的电话,这一次,听筒里传来的是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”。
我换了个手机号拨过去,通了,但只响了一声,便被挂断。
我心中冷笑,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——彻底失联。
我点开江风的微信头像,果然,朋友圈已经变成了一条冷冰冰的横线。我再搜索江龙的微信号,同样显示“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,你还不是他朋友”。
他们拉黑了我。
就在我转账后不到十天,这对自以为聪明的兄弟,就迫不及不及地撕下了所有伪装,将我从他们的世界里,彻底剔除。
我坐在沙发上,看着手机屏幕,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观看小丑表演般的荒谬与可笑。
我甚至能想象出他们此刻的嘴脸——江风可能正搂着某个新的目标,吹嘘着自己如何“凭本事”搞到了第一桶金;而江龙,大概正拿着那一百万,在酒桌上挥斥方遒,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。
他们以为,这一百万,是他们走向人生巅峰的垫脚石。
他们却不知道,这块石头,是空心的,里面填满了炸药,而引线,就握在我的手里。
我给我母亲打了个电话。
“妈,我好像……被骗了。”我的声音里,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与颤抖。
电话那头,我母亲瞬间就炸了:“什么?是不是江风那个小王八蛋?他把钱拿走了?”
“他说是借给他哥创业,还写了借条……可是现在,他们把我拉黑了,电话也打不通了……”我一边“哽咽”,一边将事先编好的说辞讲了一遍。
我母亲气得在电话里破口大骂,从江风骂到江龙,再到他们全家,说她当初就看出来那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,恨自己没有坚决阻止我。
“你别怕,月月!”我母亲最后说道,“一百万而已,妈还没放在眼里!就当是喂了狗!这种人渣,早点看清也好!你等着,我这就找人去他们老家问问,我倒要看看,他们能躲到哪里去!”
挂了电话,我擦掉并没流出来的眼泪,心情平静。
让父母以为我被骗,是计划的一部分。
一来可以让他们对我放下戒心,不再追问钱的细节;二来,他们的愤怒和行动,可以为我接下来的计划,制造更好的舆论环境。
果然,当天下午,我父亲就动用了他的人脉关系,查到了江风老家的地址和电话。
我母亲一个电话打到了江风母亲那里,毫不客气地质问她两个儿子骗钱跑路的事情。
据说,江风的母亲在电话里先是抵赖,说绝无此事,后来又开始撒泼,说我们家仗势欺人,说我一个还没过门的媳妇,凭什么管他们家的事,最后更是直接挂了电话。
这种反应,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。他们全家,都是一丘之貉。
我安静地等待着,等待第一个还款日的到来。
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,已经布好了所有的陷阱,现在,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猎物因为饥饿和贪婪,踩响那第一声清脆的夹板声。
那一天,很快就到了。
04
第一个还款日的催款短信,如约而至,精准地发送到了江龙的手机上。
但我并不指望他会立刻重视。对于一个刚刚“天降横财”一百万的人来说,几千块的还款提醒,可能就像一只恼人的苍蝇,挥挥手便过去了。
果然,接下来的几天,风平浪静。
江风和江龙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,没有任何消息。我母亲那边找人去他们老家打听,也只听说两兄弟最近“在外面发了大财”,具体在哪里,谁也说不清楚。
我一点也不着急。
我知道,网贷平台的耐心是有限的。第一轮的短信提醒无效后,第二轮的电话“温馨提示”就会跟上。
果不其然,在逾期的第三天,我安插在江龙信息里的那个“紧急联系人”手机号——一个我用虚拟身份注册的号码——开始响个不停。
电话来自全国各地的不同号码,接起来,无一例外都是客气但坚决的催收人员。
“您好,请问是江龙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吗?我们是XX贷的,江龙先生有一笔借款已经逾期三天,目前联系不上他本人,麻烦您转告他尽快处理。”
“女士您好,打扰了。我们这边是XX钱包,江龙先生的账单已经逾期,我们多次联系未果,想跟您核实一下情况……”
我每次都用一种非常无辜且惊讶的语气回应:“啊?江龙?我认识,但不是很熟啊。他借钱了?借了多少啊?我最近也联系不上他,不知道他去哪了。”
我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同样被蒙在鼓里的、无辜的远房亲戚。催收人员虽然无奈,但也无法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信息。
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——通过我的“不清楚”,向平台传递一个信息:江龙,可能真的失联了。
这会加速他们催收手段的升级。
与此同时,我开始执行计划的第二步:舆论造势。
我用小号登录了本地一个非常活跃的同城论坛,发了一个帖子。
标题是:《泣血曝光!谈婚论嫁的男友,伙同亲哥骗走我百万嫁妆后双双失联,我该怎么办?》
帖子里,我声情并茂地讲述了我和江风“甜蜜”的爱情故事,我父母如何为我准备嫁妆,江风又是如何花言巧语地“借”走了一百万,以及他们兄弟俩如今如何将我拉黑跑路的全过程。
我贴出了我们曾经的亲密合照,贴出了那张伪造的、签着“江龙”大名的借条,以及我母亲和江风母亲那段火药味十足的通话录音。
我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天真、善良、被爱情冲昏头脑的“傻白恬”,而江风和他的一家,则是处心积虑、贪得无厌的“凤凰男”家庭。
这种“痴情富家女”与“心机凤凰男”的戏码,永远是互联网上最受欢迎的流量密码。
帖子一发出去,立刻就爆了。
“卧槽!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吧?骗钱骗感情,简直是人渣中的战斗机!”
“楼主快跑!这种家庭就是个无底洞,你就算拿十个一百万也填不满他们的贪欲!”
“那个借条一看就是假的,楼主太单纯了。不过没关系,有转账记录,赶紧报警!让警察把他们抓起来!”
“心疼楼主,抱抱你。就当花钱买个教训,千万别再心软了。”
“我赌五毛,这男的肯定拿着楼主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呢!”
舆论如我所愿,迅速发酵。帖子很快被顶上了论坛首页,接着又被各种本地的营销号、微博大V转发。
短短一天之内,“凤凰男骗百万嫁妆”的故事,就在我们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传得沸沸扬扬。
我甚至接到了本地电视台情感调解栏目的电话,问我愿不愿意上节目,他们可以“帮助”我寻找江风,当面对质。
我当然是婉拒了。我需要的,只是舆论的压力,而不是真的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。
而就在网络上对我“一片同情”的时候,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开始在江龙和江风的世界里聚集。
在逾期的第五天,我接到了闺蜜的电话。
“搞定了,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,“我找了个在催收公司的朋友,把江龙和他家人的所有信息都‘不小心’透露过去了,包括他爸妈的工作单位,他老家村委会的电话,还有他那几个结了-婚的姐姐的联系方式。”
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:“辛苦了。”
“客气什么,”闺蜜笑道,“等着看好戏吧。专业团队下场,那可比你妈打电话骂街的威力大多了。”
挂了电话,我泡了一杯花茶,坐在阳台的摇椅上,悠闲地刷着手机。
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
我知道,此时此刻,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,江家的电话,恐怕已经被打爆了。
一场由我亲手导演的、名为“社会性死亡”的大戏,正式拉开了帷幕。
05
催收团队的“专业性”,远超我的想象。
他们不再是简单的电话提醒,而是开启了“全方位无死角饱和式攻击”。
江风和江龙的手机,在接下来的两天里,成为了24小时不间断的“热线电话”。不同的号码、不同的催收员,用各种软硬兼施的话术,轮番轰炸。
与此同时,他们老家村委会的电话、他父母单位的办公室电话、他几个姐姐家的座机,也无一幸免。
“喂?是江大海同志吗?你儿子江龙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,现在联系不上了,麻烦你通知他一下!”
“你好,这里是XX村委会吗?你们村有个叫江龙的,欠钱不还,已经被我们平台列为失信人员了,这会影响他全家的征信……”
“请问是江芳吗?你弟弟江龙欠了我们钱,你要是再不让他还钱,我们就要联系你丈夫的单位了!”
一时间,江家在他们那个小县城里,“名声大噪”。
江父江母在单位里被同事指指点点,几个姐姐在婆家面前也抬不起头来。整个家族,都被“江龙欠下巨额高利贷”的丑闻搅得天翻地覆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龙,在最初的抵赖和咒骂之后,终于感到了恐惧。
他想不明白,自己明明没有借过这些钱,为什么这些催收公司会像疯狗一样咬住他不放。他更想不明白,自己的所有个人信息,包括那些只有家里人才知道的亲戚电话,是怎么泄露出去的。
他开始怀疑,这一切都跟我有关。
终于,在催收风暴的第三天晚上,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。
我按下接听键,开了免提,电话那头传来了江龙气急败坏的咆哮:
“林月!你这个贱人!是不是你搞的鬼?”
我故作惊讶地“啊”了一声,用委屈又害怕的语气说:“哥?你……你在说什么啊?我听不懂。我给你和江风打电话,你们都把我拉黑了,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……”
“少给我装蒜!”江龙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,“那些催收公司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所有的信息?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?”
“催收公司?什么催收公司?”我继续“表演”着一个无辜小白兔的角色,“哥,到底出什么事了?你借钱了吗?你不是拿着我的钱去创业了吗?”
“你的钱?”江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狂笑起来,“哈哈哈哈,林月,你还真以为那是你的钱?别天真了!那一百万,从到了我卡里的那一刻起,就跟你没关系了!我告诉你,钱,我是不会还的!一分都不会!你死了这条心吧!”
他的话,无耻到了极点。
而这,也正是我想要的。我按下了通话录音键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那是我妈给我的嫁妆啊……”我带着哭腔说,“江风说你们会还的,他还给我写了借条……”
“借条?哈哈哈哈!”江龙的笑声更加猖狂,“那种东西你也信?你是不是傻?林月,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,我弟跟你在一起,就是图你家的钱!现在钱到手了,你也就没用了。我劝你识相点,别再来烦我们,不然,别怪我对你不客气!”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我“哽咽”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行了!我没工夫跟你废话!”江龙不耐烦地打断我,“我再问你一遍,那些催收公司,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?”
我深吸一口气,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而平静:“是又怎么样?不是又怎么样?”
我的转变让江龙愣了一下,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强硬起来。
“你承认了?”他怒吼道,“你这个疯女人!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我轻笑一声,声音不大,却充满了穿透力:“我不想干什么。我只是想告诉你,江龙,那一百万,根本就不是我的钱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江龙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惕。
“意思就是,”我一字一顿地说,“那一百万,是我用你的身份证,在七八个不同的网贷平台上,替你‘申请’的。每一笔借款的借款人,都是你,江龙。收款账户,是你自己的银行卡。现在,钱你收了,花得也开心吧?那么,欠下的债,自然也该由你自己来还。”
电话那头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甚至能想象到江龙此刻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。
几秒钟后,他那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的尖叫声,刺破了听筒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?那钱是……是网贷?”
“是啊,”我悠悠地说道,“不仅是网贷,而且,都是利滚利,罚息高得吓人的那种。哦,对了,我刚刚帮你算了一下,连本带息,你现在需要偿还的总金额,大概是一百一十五万左右吧。而且这个数字,每天都在增加哦。”
“啊——!”江龙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嚎叫,“林月!你这个毒妇!我要杀了你!我一定要杀了你!”
“杀了我?”我冷笑,“你现在应该担心的,不是我,而是那些催收公司吧。听说他们的手段,可不怎么温柔。砸门、泼油漆、P你的遗照发给你所有亲朋好友……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。江龙,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这份‘创业大礼’吧。”
说完,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咒骂的机会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然而,我刚挂断电话,另一个熟悉的号码就打了进来,是江风。他显然就在江龙旁边,听到了我们全部的对话。
我接起电话,还没等我开口,江风那带着哭腔的、惊慌失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:“月月!月月我错了!你听我解释!这都是我哥的主意,是他逼我这么做的!我心里是有你的啊月月!你快把那些贷款取消掉好不好?求求你了!”
06
江风的求饶,像一场拙劣的模仿秀。
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,但那份恐慌并非源于对我的愧疚,而是源于对他自己即将被拖下水的恐惧。我能清晰地分辨出,那哭腔背后隐藏的自私与算计。
“取消?”我轻描淡写地反问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,“江风,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?那一百万,已经一分不差地打进了你哥江龙的账户。钱,是你们花的。借款合同上,签的是他的名字,绑定的是他的身份信息。你现在让我去取消,你觉得可能吗?你以为那些网贷平台是做慈善的?”
“可……可是那钱是你用我哥的身份证去借的啊!这是违法的!月月,你这是诈骗!我要去报警抓你!”江风色厉内荏地吼道,试图用法律来恐吓我。
我被他天真的想法逗笑了,发出一声轻快的笑声:“报警?好啊,你去啊。我非常欢迎。你正好可以跟警察解释一下,为什么你哥哥江龙的银行卡里,会凭空多出一百万来路不明的资金。你也可以跟警察说说,你们是如何合伙欺骗我的感情,图谋我的嫁妆。哦,对了,我这里还有你哥哥亲口承认‘钱到手就甩了我’的通话录音。江风,你猜,警察是会相信一个被你们骗得团团转、为了自保而被迫反击的‘受害者’,还是会相信你们这对处心积虑的骗子兄弟?”
我的话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了江风的头上。
他瞬间就哑火了。
他不是傻子,他知道,一旦报警,事情闹大,他们兄弟俩骗取“女友”巨额财产的事实就会被公之于众。就算我“代申请”贷款的行为有瑕疵,但在舆论和道德上,他们已经输得一败涂地。
更何况,这笔钱确实进了江龙的口袋,他们百口莫辩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,只剩下江风粗重的喘息声,以及隐约传来的、江龙砸东西和咒骂的声音。
“月月……算我求你了……我们错了,我们真的错了……”江风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次是真的带上了哀求和绝望,“你想要什么?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?要钱吗?我们还!我们砸锅卖铁也还给你!”
“还给我?”我反问,“你们搞错了,这笔钱不是欠我的,是欠那几家网贷公司的。你应该去跟他们谈。不过我友情提醒你一下,那些公司的催收,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。”
“不!月月!这事因你而起,你必须负责!”江风的声音又变得激动起来,“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被毁了啊!我妈有心脏病,她要是知道我哥背了这么多债,她会活不成的!月月,我们好歹爱过一场,你就一点旧情都不念吗?”
“旧情?”我咀嚼着这个词,觉得无比讽刺,“江风,在你伙同你哥算计我那一百万嫁妆的时候,你怎么不念旧情?在你拿到钱,毫不犹豫地拉黑我的时候,你怎么不念旧情?在你哥刚刚电话里狂笑着说,跟你在一起就是图我家钱的时候,你们怎么不念旧-情?现在,报应来了,你们想起旧情了?晚了!”
我的声音冷得像冰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,狠狠地扎进江风的心里。
“我告诉你,江风,”我继续说道,“这只是一个开始。逾期的罚息,每天都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增长。催收的手段,也会一天比一天更激烈。你们不是想一步登天吗?不是想靠着这一百万改变命运吗?现在,我成全你们。你们的命运,的确被改变了。从天堂,到地狱。”
“你……你这个魔鬼!”江风绝望地嘶吼。
“彼此彼此。”我冷冷地回了一句,再次挂断了电话,并将他的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。
我知道,真正的恐慌和混乱,此刻才刚刚在江家上演。
江风的求饶,江龙的暴怒,都只是前奏。接下来,他们将要面对的,是整个家庭被拖入债务泥潭的绝望。
果不其然,从第二天开始,事态的走向就完全失控了。
催收团队在确认无法从江龙本人那里得到有效回应后,火力全开,将骚扰范围扩大到了极致。他们用技术手段,获取了江龙手机通讯录里的所有联系人,开始了无差别的“短信轰炸”。
一时间,江龙的同学、朋友、前同事,甚至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业务伙伴,都收到了内容大致相同的短信:“江龙,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!你再不出现,我们就把你欠巨额高利贷当老赖的事情,群发给你所有的亲朋好友!”
同时,几张P得极其粗糙,但侮辱性极强的图片也开始在江龙的社交圈里流传。
一张是江龙的头像被P在了通缉令上,写着“巨额诈骗犯”;另一张更过分,是把他的照片和一些不堪入目的图片合成在一起,配上各种污言秽语。
社会性死亡,以一种最粗暴、最直接的方式,降临在了江龙的头上。
他过去苦心经营的“青年才俊”、“创业精英”的人设,在一夜之间崩塌。他不敢开机,不敢出门,不敢联系任何人。
他从一个志得意满的“成功人士”,变成了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过街老鼠。
而他手里的那一百万,也成了烫手的山芋。他原本计划用这笔钱来支付公司的场地租金、购买设备、招聘员工。可现在,公司还没开起来,他就成了全网追讨的“老赖”。
他甚至不敢动用卡里的钱,生怕一有消费记录,就会被催收公司定位到。
那一百万,非但没有成为他事业的启动资金,反而成了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,将他和他全家的生活,炸得粉碎。
07
江家的天,彻底塌了。
江父江母在单位里被领导约谈,旁敲侧击地劝他们“处理好家事,不要影响工作”。江母本来就身体不好,受此刺激,直接病倒住进了医院。
江父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,一辈子没求过人,现在却要挨个给亲戚朋友打电话道歉、解释,一张老脸丢尽了。
江风的几个姐姐在婆家也闹得不可开交。婆家人本来就对她们娘家颇有微词,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丑闻,更是找到了借口,天天指桑骂槐,说她们家门不幸,娶了她们是倒了八辈子霉。
整个江家,被这从天而降的百万债务,和随之而来的催收风暴,搅得鸡犬不宁,濒临崩溃。
他们终于意识到,单靠他们自己的力量,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。
唯一的希望,还在我这里。
于是,在事发的第二周,江风和他父亲江大海,出现在了我家小区的楼下。那天我正好下班回家,远远地就看见两个憔悴的身影站在单元门口。
江风瘦了一大圈,眼窝深陷,胡子拉碴,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。他身边的江大海,头发花白,背也驼了,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老了十岁。
看到我,江风像是看到了救星,一个箭步冲了上来,却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被我冰冷的眼神逼停。
“月月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声音沙哑干涩。
他身后的江大海,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摆出长辈架子、对我挑三拣四的男人,此刻脸上却堆满了讨好的、近乎卑微的笑容。
“月月啊,我是江风他爸。我们……我们是来给你赔罪的。”他说着,从手里提着的那个看起来就很廉价的果篮里,拿出了一个信封,双手递到我面前,“这里面是十万块钱,是我们家目前能凑到的所有现金了。你先拿着,剩下的钱,我们一定想办法,一定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!”
我看着那个信封,又看了看他们父子俩那写满“屈辱”和“期盼”的脸,只觉得无比可笑。
“我好像说过了,钱,不是欠我的。”我没有去接那个信封,语气毫无波澜。
“月月!求你了!你就高抬贵手,放我们一马吧!”江风“噗通”一声,毫无征兆地跪在了我的面前。
他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来来往往的邻居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,对着他们指指点点。
江风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和羞耻,他膝行着向前,试图抓住我的裤脚,被我嫌恶地躲开了。
“月月!我知道错了!我不是人!我猪狗不如!我不该骗你,不该算计你的钱!”他一边说,一边抬手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,打得“啪啪”作响,“都是我的错!跟我爸妈我哥没关系!你让他们把催收电话停了吧!我妈快不行了!再这样下去,真的会出人命的啊!”
他哭得涕泗横流,狼狈不堪。那样子,若是放在以前,或许还能博得我一丝心软。
但现在,我看着他,只觉得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猴戏。
“现在知道求我了?早干嘛去了?”我居高-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,“江风,你以为你跪下,扇自己几巴掌,说几句软话,这件事就能过去吗?你毁掉的是我对你最后的一点信任,是你自己的人生。”
“是是是,你说的都对!”江大海也顾不上脸面了,连忙上前附和,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,“月月,千错万错都是我们江家的错!是我们利欲熏心,是我们教子无方!你就看在……看在江风跟你好过一场的份上,帮帮我们,跟那些公司说说,让他们别再打电话了行不行?我们保证,钱一定还!我们就是去卖血,也把这个窟窿给堵上!”
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,一个跪地哭求,一个卑躬屈膝,将姿态放到了最低。
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我已经能听到有人在说“这姑娘也太狠心了”、“差不多就行了”之类的话。
我知道,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,逼我妥协。
可惜,他们打错了算盘。
我深吸一口气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楚。
“江先生,你搞错了一件事。”我看着江大海,冷冷地说道,“第一,不是我狠心,是你们贪心。如果不是你们处心积虑地想骗我那一百万嫁妆,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。因果循环,报应不爽。”
“第二,”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江风,“别跟我提旧情。你们把我的感情当成算计的筹码时,那点旧情就已经灰飞烟灭了。现在再拿出来说事,你不觉得恶心吗?”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我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那一百万,不是普通的欠款,那是用江龙的身份证借的网贷!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他的名字!就算我今天心软了,点了头,你们以为那些像鬣狗一样的催收公司就会放过你们吗?他们只会觉得你们好欺负,变本加厉地压榨你们!唯一的解决办法,就是还钱!把连本带息的钱,一分不少地还到那几家公司的账上!”
我的话像一记重锤,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。
江风瘫坐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
江大海的身体晃了晃,险些栽倒,他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们终于明白了,这不是一场可以靠哭闹和道德绑架就能解决的纠纷。
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债务战争,而他们,从一开始,就输了。
08
那次在我家楼下的“哭求”大戏,以江家父子的惨败告终。
我的毫不妥协,让他们彻底陷入了绝望。
接下来的日子,催收的手段再度升级。他们不再满足于电话和短信的骚扰,开始有一些“外访”人员,出现在了江父江母的工作单位门口,以及他们老家的村子里。
虽然这些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,只是安静地待着,或者找人“打听”江龙的下落,但那种无形的压力,足以让江家人彻底崩溃。
江母的病情加重,直接住进了重症监护室。江父一夜之间愁白了头,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,但亲戚朋友们一听是给江龙还网贷,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。
这个曾经在小县城里还算体面的家庭,彻底沦为了旁人眼中的笑话和灾星。
而江龙,这个事件的“核心人物”,据说已经精神失常了。他把自己锁在某个不知名的出租屋里,整天疑神疑鬼,听到一点敲门声就吓得魂不附体。
他手里的那一百万,一分没敢动,但每天滚动的罚息,已经像一座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终于,在又一次接到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后,江家人做出了最后的挣扎。
这一次,来的是江家的“全家桶”。
除了已经跑得不知所踪的江龙,江父、江风,以及他的两个亲姐姐、姐夫,一行六个人,浩浩荡荡地堵在了我公司的楼下。
那天我正在开会,前台小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楼下有人找,指名道姓要见我,情绪很激动。我心里有数,跟领导告了假,从容地走了下去。
公司大厅里,江家人或站或坐,一个个面色憔悴,眼含怒火。
一见到我,江风的大姐江芳就第一个冲了上来,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:
“林月!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!你把我妈害进了医院,把我弟弟逼疯了,把我们全家都毁了!你到底安的什么心?”
她旁边的二姐也跟着哭喊道:“我们家到底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怎么了?你要这么赶尽杀绝!一百万,不就是一百万吗?你家那么有钱,就不能当是做慈善了吗?非要逼死我们全家你才甘心吗?”
她们的丈夫,两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,也站在一旁,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。
江风则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,呆呆地站在他父亲身后,眼神空洞。
面对这一家子气势汹汹的“道德审判团”,我却没有丝毫的胆怯。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。
到了这个地步,他们想的依然不是如何解决问题,而是如何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。
“说完了吗?”我等她们的哭喊声稍稍平息,才冷冷地开口。
我的平静,与他们的激动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“江芳女士,江丽女士,”我直视着她们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在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,我想先问你们几个问题。第一,你们的弟弟江风,伙同江龙,骗取我一百万嫁妆的时候,你们知情吗?你们是不是也盼着他们能‘成功’,好让你们也跟着沾光?”
我的问题像一记耳光,打得她们俩脸色一白。
“第二,当我被他们拉黑,我母亲打电话到你们家,你们的母亲是如何撒泼耍赖,说我们仗势欺人的,你们忘了吗?那个时候,你们怎么没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?”
她们的嘴唇开始哆嗦,说不出话来。
“第三,你们现在指责我心狠手辣。那么我请问,如果今天,被骗走一百万,并且求助无门、陷入绝望的人是我,你们会站在这里,为我打抱不平吗?不,你们不会。你们只会在背后嘲笑我这个‘人傻钱多’的冤大头,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们弟弟用我的血汗钱换来的‘美好生活’!”
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,在大厅里回荡。
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同事,他们看着江家人的眼神,也从最初的好奇,变成了鄙夷和不屑。
“你们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过家人,甚至没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、需要被尊重的人。在你们眼里,我只是一个可以为你们家族的崛起提供资金的工具!现在工具不好用了,甚至开始反噬了,你们就急了,跳出来指责工具太过锋利?”
我冷笑一声,目光最后落在了始终一言不发的江大海身上。
“江先生,事到如今,我给你们指条明路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。
“卖房子吧。”我轻轻地说出这三个字。
“什么?”江芳尖叫起来,“你让我们卖房子?那是我们家唯一的房子!是我爸妈住了一辈子的地方!卖了我们住哪儿?”
“那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,不是我。”我无情地打断她,“据我所知,你们在县城的那套房子,加上简单装修,差不多能卖六七十万。江风不是还有一辆开了几年的车吗?也能卖个几万块。你们姐妹俩,这些年想必也有些积蓄吧?一人拿出十几二十万,应该不是问题。这样东拼西凑,把那一百万的本金先还上,剩下的利息和罚金,再慢慢想办法。”
“你……你这是在逼我们去死!”二姐哭喊道。
“不,我是在救你们。”我看着他们,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,“如果不还钱,江龙的下场就是被送进监狱,罪名是贷款诈骗。而你们全家,都会被列入失信人员名单,一辈子都翻不了身。你们自己选吧。”
说完,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哭嚎和咒骂,转身就走。
我知道,我的话,已经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。
卖掉房子,掏空所有积蓄,去填补那个由他们自己的贪婪所挖下的无底洞,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。
这个结局,对他们来说,是残忍的。
但对我来说,却是最公正的审判。
09
江家最终还是卖掉了他们在县城的那套老房子。
据说,为了尽快出手,他们把价格压得比市价还低了十几万。拿到房款的那天,江大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坐了一整夜。
第二天,他去银行,将那笔承载了他们一家人半生心血的钱,连同两个女儿和女婿们东拼西凑来的积蓄,一起汇入了那几家网贷公司的对公账户。
本金,总算是还清了。
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那一个多月里滚出来的利息、罚金、以及催收产生的人工费用,加起来依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。
催收公司并没有因为他们还了本金就善罢甘休,电话骚扰依然在继续,只是频率和强度降低了一些。
江家,从一个在当地还算过得去的小康之家,一夜之间变成了一贫如洗的赤贫户。
江大海和老伴搬到了乡下的祖屋,江风的两个姐姐因为拿钱补贴娘家,和婆家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。
而江风,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描绘着宏伟蓝图的男人,如今成了一个真正的失败者。
他没有了工作,没有了爱情,没有了家,甚至连亲戚朋友都对他避之不及。
他最后一次来找我,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。
他没有再跪下,也没有再哭喊,只是安静地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,像一个落魄的幽灵。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,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流下来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“林月,”他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我能……再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我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。
“当初,你答应借钱的时候,是不是……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?”
我沉默了片刻,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。”
我能感觉到,我身后他的身体,猛地颤抖了一下。
“为什么?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,“你明明可以当场拒绝我,或者直接戳穿我们……为什么非要用这种……这种最决绝的方式?”
我终于转过身,正视着他。雨幕中,他的脸苍白而扭曲。
“因为,简单的拒绝,并不能让你们这群贪婪的吸血鬼得到教训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,清晰而冷酷,“如果我只是拒绝,你们只会觉得是我小气、不通情理,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,或者用别的手段来算计我。你们不会反思自己的贪婪,不会为自己的无耻感到羞愧。”
“我就是要用你们最渴望的东西,来为你们设下一个最完美的陷阱。我就是要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天堂跌入地狱,让你们亲身体会一下,什么叫做‘一步错,步步错’,什么叫做‘自作孽,不可活’。”
“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,别人的东西,哪怕是一分一毫,都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觊觎和掠夺的。我就是要让你们用后半生的潦倒和悔恨,来为你们当初的贪婪,付出代价。”
我的话,像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,将血淋淋的现实,赤裸裸地剖开,呈现在他的面前。
江风的脸上血色尽褪,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。
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震惊,有恐惧,有悔恨,但更多的,是一种彻底的绝望。
他终于明白,从他开口向我“借”那一百万嫁妆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输了。
他输给了自己的贪婪,也输给了我的理智和冷酷。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失魂落魄地转身,拖着沉重的脚步,消失在了雨幕的尽头。
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心中没有一丝波澜。
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魔鬼。我只是一个在丛林里,用猎人的方式,反杀了想要吞噬我的野兽的普通人而已。
这场由一百万嫁妆引发的战争,至此,终于落下了帷幕。
10
江家的故事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成了我们这座小城的饭后谈资。
有人说我心机深沉,手段狠辣,是个不好惹的女人;也有人说我干得漂亮,对付那种无耻的“凤凰男”家庭,就该用雷霆手段,以绝后患。
对于这些评价,我一概不予理会。
我用我妈给我的那一百万,加上我自己的积蓄,在我公司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,全款买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。
房子不大,但阳光很好,窗外就是一片开阔的城市公园。我把父母接来住了几天,我妈看着我精心布置的家,摸着我从国外淘回来的地毯,眼圈红了。
“月月,妈以前总担心你太单纯,会被人骗。”她拉着我的手说,“现在看来,是妈小看你了。你能保护好自己,妈就放心了。”
我爸则拍了拍我的肩膀,什么也没说,但眼神里满是赞许和骄傲。
我的生活,并没有因为这场风波而受到太大的影响。我依旧努力工作,业绩出色,得到了领导的赏识,职位和薪水都有了不小的提升。
闲暇时,我健身、旅行、学习新的技能,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充实而精彩。
后来,我从闺蜜那里,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江家的后续。
江龙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债务压力和精神折磨,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自首。
但因为他确实收到了那笔钱,并且在催收开始后有明确的躲避和抗拒还款的行为,最终被法院以“贷款诈骗罪”判了几年。他那个所谓的“互联网+农业”的创业梦,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。
江风在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年后,似乎是认命了。
他找了一份在工地上搬砖的体力活,每天累得像条死狗,赚来的钱,除了维持最基本的生活,剩下的都用来偿还那笔永远还不清的利息。
据说,他变得沉默寡言,再也不复当年的油嘴滑舌。
江家彻底垮了。
一个家庭的毁灭,源于一个贪婪的念头,和一个错误的决定。
有时候,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回想起这件事。我问自己,如果时间倒流,我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
答案是肯定的。
我并不后悔自己的“狠心”。因为我知道,对恶的纵容,就是对善的辜负。我的善良,很贵,也只留给值得的人。
对于那些试图将我拖入泥潭、吸食我血肉的豺狼,我能做的,就是亮出我最锋利的爪牙,在他们咬断我喉咙之前,先一步反噬他们。
一年后,我在一次行业峰会上,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。
他温文尔雅,谈吐不凡,看我的眼神里,没有算计,只有纯粹的欣赏和尊重。我们聊得很投机,从工作聊到生活,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。
聚会结束后,他送我回家。
车停在我家公寓楼下,他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,笑着说:“你的眼睛很亮,像星星。”
我笑了笑,对他说:“因为,我的世界,我自己照亮。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也笑了,那笑容,像冬日里的暖阳,温暖而明亮。
我知道,一段新的故事,或许即将开始。而这一次,我将带着我的盔甲和软肋,更加从容,也更加坚定地,走向属于我的未来。
用猎人的方式守护自己的森林,这究竟是正义,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?
当善良必须依靠带刺的盔甲来保护自己时,这个世界,又该由谁来反思?
11
那个男人名叫温庭周,是一家初创科技公司的技术合伙人。
我们的相识,始于一场充斥着商业术语和客套微笑的行业峰会,却在散场后,因对同一位冷门科幻小说家的共同喜爱,而找到了意外的共鸣。
他和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。他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力量,不张扬,却让人无法忽视。他谈论他的工作,眼里闪烁的是对技术的纯粹热忱,而非对财富的野心勃勃。他看我的眼神,是平等的,带着欣赏,却没有任何侵略性。
我们开始约会。
起初,我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,浑身的尖刺都处于戒备状态。我会下意识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,分析他每一句话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。
他约我去昂贵的餐厅,我会抢着买单,观察他被拒绝时的反应。他只是温和地笑笑,说:“好,那下次换你请我看一场电影。”没有丝毫的不悦或尴尬。
他问起我的家庭,我只轻描淡写地说父母是做小生意的。他便不再追问,转而聊起他自己童年时在乡下外婆家度过的暑假,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田野和星空。
有一次,我的车在路上抛锚,打电话给他时,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烦躁。他没有多问,只说:“待在车里别动,把位置发给我,我马上到。”
半小时后,他开着自己的车出现,身后还跟着一辆拖车。他先是递给我一杯温热的奶茶,然后熟练地跟拖车师傅沟通,安排好后续的维修事宜,整个过程条理清晰,没有一句抱怨。
在那一刻,我心中那座由怀疑和戒备筑起的高墙,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缝。
和温庭周在一起,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。我不需要伪装,不需要设防。他似乎总能看穿我坚硬外壳下的疲惫,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,给予我恰到好处的温暖和空间。
然而,过去的阴影,并不会因为新生活的开始就自行消散。它像一道潜伏在身体里的旧伤,会在某个不经意的阴雨天,隐隐作痛。
那天,我们一起逛书店,无意中看到法律专区一本关于“网贷催收与法律边界”的书。我的心,猛地一沉,脚步也随之凝滞。
那些被我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,瞬间翻涌上来——江龙歇斯底里的咆哮,江风跪地求饶的狼狈,还有江家人在我公司楼下那一张张交织着愤怒与绝望的脸。
“怎么了?”温庭周察觉到了我的异样,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那本书,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。
“没什么,只是想起了一些……不太好的事。”我勉强笑了笑,想把话题岔开。
他却没动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目光温和而坚定:“月月,如果你愿意说,我在这里听着。如果你不想说,我也在这里陪着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钥匙,精准地探入了我心中那把最沉重的锁。
我知道,我不能再带着这座秘密的囚笼,去拥抱一个新的开始。这对温庭周不公平,也对我自己不公平。
那个晚上,在我那套洒满月光的公寓里,我给他倒了一杯茶,将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,原原本本地,全盘托出。
我讲述得异常平静,像是在复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商业案例。从江风的刻意接近,到江家的贪婪算计,再到我如何一步步设下陷阱,如何利用网贷平台,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我没有美化自己的动机,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手段。
“……所以,你现在知道了,”说完最后一个字,我抬起头,直视着他的眼睛,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冷硬,“我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无害。为了保护自己,我可以变得很……狠。”
我甚至已经做好了他起身离开的准备。
毕竟,不是每个男人,都有勇气去爱一个手里握过屠刀的女人。
12
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,只有窗外的风,偶尔拂过玻璃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温庭周一直安静地听着,没有打断,没有插话。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,那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,我看不透里面的情绪。
在我讲完之后,他没有立刻开口。他只是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,轻轻啜了一口,然后将杯子放回桌面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
这声响,在寂静的空气里,显得格外清晰,也敲得我的心微微一颤。
“说完了?”他问,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。
我点了点头,绷紧了身体,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。
他却笑了,那笑容并非敷衍,也非同情,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……释然?
“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。”他看着我,眼底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温柔,“月月,你觉得,你做错了吗?”
我愣住了。
我预想过他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——震惊,恐惧,不解,甚至厌恶。唯独没有想到,他会把问题,如此平静地抛回给我。
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“在我看来,”他没有等我回答,便继续说了下去,声音清晰而笃定,“你只是用一种非常规的手段,进行了一场正当防卫。面对一群试图围猎你的狼,你不能指望用绵羊的方式去感化它们。你唯一能做的,就是变成一个比它们更出色的猎人。”
他的话,像一股暖流,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、也最不安的地方。
“你不觉得我……手段太极端,太不留余地了吗?”我涩声问道。
“极端?”他摇了摇头,“真正的极端,是他们试图用婚姻和感情作为幌子,去吞噬你的人生。你的反击,不过是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至于余地……月月,对于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你留余地的人,你的仁慈,就是对自己的残忍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我身边,轻轻地将我揽入怀中。
他的怀抱很温暖,带着淡淡的、干净的皂角香气。我僵硬的身体,在他的安抚下,一点点地放松下来。
“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你可怕。”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,“我只会心疼。心疼你不得不独自一人,去面对那样的算计和背叛;心疼你不得不逼着自己,去学习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生存法则;心疼你明明做了一件保护了自己的正确的事,却还要在心里,反复拷问自己是否太过残忍。”
我的眼眶,在那一刻,毫无预兆地湿了。
从事情发生到现在,我得到了父母的理解,得到了闺蜜的支持,甚至得到了网络上无数陌生人的声援。
但我从未向任何人,真正袒露过我内心的挣扎与矛盾。
我赢了那场战争,但战争本身,也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。我害怕自己会变得冷酷,害怕自己会失去爱与信任的能力。
而温庭周,他看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坚硬。他没有指责我的“狠”,反而心疼我为何不得不“狠”。
“月月,”他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“那不是你的错。错的是那些试图伤害你的人,是那个让你不得不竖起尖刺的环境。”
“以后,你不需要再做那个孤军奋战的猎人了。”
“你的身后,有我。”
那一晚,我靠在他的怀里,哭了很久很久。
那是我为那段不堪的过去,流下的第一滴,也是最后一滴眼泪。
那眼泪,不是为了江风,不是为了那段逝去的感情,而是为了那个曾经在泥泞中独自挣扎、被迫一夜长大的自己。
眼泪流尽,伤口开始结痂。
我知道,我生命中那段漫长的、阴冷的雨季,终于要过去了。
13
和温庭周坦白之后,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。
我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,也不再害怕暴露自己的脆弱。我发现,原来真正的亲密关系,不是找到一个完美无瑕的人,而是找到一个愿意接纳你所有不完美,并与你共同承担过去的人。
温庭周用他的行动,一点点地修复着我对于“信任”二字的认知。
他会主动将公司的财务报表拿给我看,笑着说:“老婆大人,提前让你熟悉一下未来要掌管的家业。”
他会把他的手机密码设置成我的生日,告诉我,在他的世界里,我没有任何禁区。
他会在我因为工作而焦虑烦躁时,安静地陪在我身边,等我发泄完情绪后,再条理清晰地帮我分析问题,寻找解决方案。
在他的影响下,我也在慢慢地改变。
我开始学习,在遇到问题时,不再是第一时间开启防御机制,而是尝试着去沟通,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。
我开始相信,并不是所有的付出,都会被当成理所当然的算计。
一年后,温庭周向我求婚了。
没有盛大的仪式,没有昂贵的钻戒。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傍晚,我们一起在厨房做饭,他从背后抱着我,将一枚用青草编织的、还带着泥土芬芳的戒指,轻轻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。
“林月小姐,”他在我耳边低声说,“我没有一百万的彩礼,也没有宏伟的商业蓝图。我只有一颗愿意为你遮风挡雨,陪你三餐四季的心。你……愿意嫁给我吗?”
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,将我们两个人的身影,拉得很长很长。
我看着手上那枚朴素的草戒指,笑着笑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我点了点头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愿意。”
我们的婚礼,办得简单而温馨。只邀请了双方的至亲和最要好的朋友。
婚礼上,闺蜜抱着我,哭得比我还厉害。
“月月,你终于找到了那个,能让你卸下盔甲的人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真好。”
是啊,真好。
婚后的生活,平淡,却充满了烟火气的幸福。
我们会在清晨一起跑步,会在傍晚牵手散步,会因为看哪部电影而争论不休,也会在深夜里相拥而眠。
我的父母很喜欢温庭周,他们说,从这个年轻人身上,看到了一种叫做“踏实”的品质。
而温庭周的父母,是两位朴实而善良的老人。他们第一次见我,没有问我的家世和收入,只是拉着我的手,心疼地说:“孩子,以后让庭周好好照顾你,别再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我曾经以为,江家那样的家庭,是婚姻的常态。
直到遇见温庭周,我才明白,原来健康的家庭关系,是互相尊重,是彼此成就,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与依附。
偶尔,我也会想起江家的人。
听说,江龙出狱后,性情大变,变得沉默寡言。他没再提什么创业,而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,去了一个偏远的建筑工地,干起了最苦最累的活。
江风,则彻底消失在了这座城市。有人说他回了老家,靠打零工度日;也有人说他去了更远的地方,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。
那个曾经因为贪婪而分崩离析的家庭,最终还是被生活的洪流,冲刷得无影无踪。
他们为自己的选择,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。
而我,早已不再关心他们的结局。
因为我的生活,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。
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,我和温庭周坐在阳台的摇椅上,看书,喝茶。
他忽然问我:“月月,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,回到江风向你借钱的那一天,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?”
我放下手里的书,认真地想了想,然后摇了摇头。
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。
我笑着说:“如果能重来一次,我会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,就直接拒绝他,然后转身离开,永不回头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,”我靠在他的肩膀上,看着远处公园里嬉笑打闹的孩子,轻声说,“我的时间和精力,都很宝贵。与其浪费在教育人渣和收拾残局上,我更愿意把它们,用来爱值得爱的人,用来过属于我自己的、闪闪发光的生活。”
猎人最终的归宿,不是永远在丛林里追逐,而是在守护好自己的森林后,放下猎枪,去享受阳光和花香。
至于那些曾经闯入森林的恶狼,它们是死是活,早已与我无关。
风吹过,带来了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。
温庭周握住我的手,十指紧扣。
我知道,这一次,我是真的,到家了。
用猎人的方式守护自己的森林,这究竟是正义,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?或许,这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在守护了自己的森林之后,我们是否还有勇气,去相信下一片春天。
当善良必须依靠带刺的盔甲来保护自己时,这个世界,又该由谁来反思?或许,该反思的从来不是善良本身,而是那些让善良不得不披上盔甲的人和事。而我们能做的,就是永远不要因为世界的恶意,就放弃成为那个,愿意为了一份真诚而卸下盔甲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