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8彩

90年我在抗洪救灾时救了个少女,隔天队长找到我:有个大人物要见你

01

1990年的夏天,江淮大地上,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。

连着下了一个月的暴雨,浑黄的江水漫过了堤坝,吞噬了农田和村庄。我们这支年轻的部队,像钉子一样,被投送到了抗洪抢险的第一线。

我叫陈钢,那年刚满十九,入伍第二年,是个来自北方旱地的农村兵。长这么大,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水。那水不是河,是海,带着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狂野劲儿,咆哮着,要吞掉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东西。

我们已经在一线顶了三天三夜。每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,军装上裹着的泥浆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硬得像一层铠甲。

那天下午,我们接到死命令,必须守住最后的王家坝,坝后面,是县城和几万百姓的命。

雨下得更大了,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。就在我们用身体筑成一道人墙,堵住一个不断扩大的溃口时,我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。

循着声音望去,只见上游冲下来的一个草垛上,趴着一个女孩。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,浑身湿透,脸白得像纸,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泥水粘在脸上。草垛在湍急的水流中打着旋,眼看就要散架。

“救命……”

她的声音,细得像蚊子叫,却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。

我当时什么都没想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救人。

我把手里的沙袋往战友怀里一塞,吼了声“接着”,便一头扎进了齐腰深的洪流里。

“陈钢!你疯了!回来!”身后传来队长焦急的怒吼。

可我已经听不见了。洪水又冷又急,里面裹挟着断裂的树枝和杂物,好几次都险些将我冲倒。我拼了命地往前趟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却又感觉有千斤重。

离草垛还有七八米的时候,一个浪头打来,草垛“哗”地一下散了架。女孩尖叫一声,整个人没入了洪水中。

我心里一凉,也顾不上那么多了,猛地一个前扑,在水里胡乱地抓着。万幸的是,我抓到了一只冰凉的手。
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她从水里拽了出来,死死地箍在怀里。她呛了水,不停地咳嗽,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
“别怕!抓紧我!”我冲她喊道。

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拖回大坝的。等我把她交给岸上的卫生员时,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L ,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我只记得,她被卫生员扶走前,回头看了我一眼。那双眼睛,又大又亮,里面写满了惊恐,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

之后,我又投入到了堵缺口的战斗中。等险情终于被控制住,天已经黑了。我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,回到临时驻扎的小学教室,倒头就睡。至于那个被我救下的女孩,我只当是千万个被救群众中的一个,很快就抛在了脑后。

02

第二天,雨停了。

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,把整个世界都照得一片狼藉。我们吃过早饭,正准备出去清理淤泥、重建家园,队长李爱国却把我单独叫到了一边。

李队是个三十多岁的山东汉子,平时嗓门比谁都大,骂起人来能让新兵蛋子哭上半宿。可今天,他看我的眼神,却带着几分古怪。那是一种混杂着严肃、好奇,甚至还有一点点羡慕的复杂情绪。

“陈钢。”他开口了,声音压得很低。

“到!”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。

“去,把你那身干净的军装换上。记住,扣子都扣好了,领子理理平整。鞋上的泥,都给我刷干净了。”他上下打量着我,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送去参展的展品。

我心里顿时“咯噔”一下,第一反应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了。昨天私自离队救人,虽然事出有因,但终究是违反了纪律。

“队长……我……我昨天……”我正准备主动承认错误。

李队却摆了摆手,打断了我的话。他凑到我耳边,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道:

“别瞎琢磨了。赶紧去收拾利索点。有个大人物,点名要见你。”

“大人物?”我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彻底懵了。

在我一个农村兵的认知里,我们团长就是天一样大的官了。“大人物”这三个字,只在报纸和新闻里见过,离我的生活,比地球到月亮的距离还远。

“队长,是不是搞错了?大人物见我干啥?”

“我哪儿知道!”李队瞪了我一眼,“让你去你就去,别那么多废话!记住,去了以后,少说多听,问你什么答什么,不问的别瞎说!”

我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和忐忑,回到了宿舍。我的反常举动,立刻引起了战友们的注意。

“钢子,你小子穿常服干啥?要提干了?” “看队长那严肃样,不会是上面来人,要给你记功吧?” “我猜啊,肯定是昨天救那女娃的事,让人知道了!说不定是省报的记者要来采访你!”

“记者”这个词,让大家伙儿都兴奋了起来。在我们这群兵蛋子眼里,能上报纸,那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了。

我被他们说得心里也有些活泛,但更多的是紧张。我把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装穿好,对着盆里浑浊的水照了又照,总觉得自己这副憨头憨脑的样子,实在不配去见什么“大人物”。

03

五分钟后,李队过来叫我。

我们没有去集合的操场,而是绕到了学校的后门。在那里,停着一辆我不认识的、黑得发亮的轿车。在满是泥浆和临时帐篷的灾区里,这辆车干净得有些不真实,就像是从画报里开出来的一样。

车门打开,一个穿着白衬衫、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,对李队点了点头。

“李队长,人带来了?”

“带来了。”李队拍了拍我的后背,把我往前推了一把,“这就是陈钢。”

那男人审视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拉开了后车门:“上车吧。”

我和李队坐了进去。车里的座椅是软的,还铺着雪白的座套,跟我平时坐的、能把屁股颠成八瓣的军用卡车,简直是两个世界。车子缓缓开动,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轿车一路开出了我们负责的片区,往县城中心驶去。

县城虽然也受了灾,但核心区域秩序已经基本恢复。我们最终在一栋看起来像是县政府的办公楼前停了下来。

楼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,比我们部队的哨兵还要精神、挺拔。看到我们的车,他们立刻敬礼放行。

下车后,那个开车的白衬衫男人带着我们,一路走进了办公楼。楼道里,来来往往都是些穿着干部服、神色匆匆的人。他们看到白衬衫男人,都会主动点头示意,态度十分恭敬。

这让我心里更加没底了。这到底是什么人?要带我去见谁?

我们没有去那些挂着“抗洪救灾总指挥部”牌子的大办公室,而是被带到了三楼一个僻静的、门口没有任何标识的房间前。

白衬衫男人轻轻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:“进来。”

门被推开了。

房间不大,像是一个临时的休息室。里面陈设很简单,一张办公桌,几把椅子,还有一张行军床。

一个五十多岁、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,正站在窗边,看着外面满目疮痍的县城,背影显得有些萧索。他没有穿军装,也没有穿干部服,只是一身半旧的、洗得干干净净的灰色中山装。但不知为何,他只是站在那里,就有一种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的威严。

听到我们进来,他缓缓地转过身。

他的目光,像两道温和却又锐利的探照灯,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
就在这时,我注意到了房间的角落里,还坐着一个人。

是她。

昨天那个被我从洪水里救出来的女孩。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色连衣裙,头发也梳理整齐了,露出了一张清秀而苍白的脸。看到我,她立刻站了起来,有些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,低下了头。

窗边的男人看着我,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微笑,有感激,有欣赏,还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慈爱。

他开口了,声音浑厚而清晰:

“你就是陈钢同志吧?辛苦了。我是,这孩子的父亲。”

04

“这孩子的父亲”,这六个字,轻飘飘的,却像六块巨石,砸得我头晕眼花。我的队长李爱国,更是紧张得在身后悄悄捅了捅我的腰,示意我站直了。

男人示意我们坐下,亲自给我和李队倒了两杯热茶。这让我更是手足无措,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。

“陈钢同志,今年多大了?家是哪儿的?”他开口问道,语气温和,像邻家的长辈在拉家常。

“报告首长!我……我十九了,家是北方鲁省的。”我结结巴巴地回答,连该怎么称呼他都不知道。

“鲁省是个好地方啊,出好汉。”他笑了笑,然后指了指角落里的女儿,“这孩子,叫林月。从小在城里长大,没经过事。这次放暑假,非要跟着我来一线看看,没想到……唉。”

他叹了口气,眼神里流露出后怕和庆幸。

“要不是你,这孩子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其中的分量,谁都听得出来。他站起身,对着我,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兵,郑重地敬了一个礼。

“我代表我自己,也代表组织,感谢你!”

我吓得魂飞魄散,赶紧跳起来回礼,嘴里语无伦次:“首长,使不得,使不得!这都是我应该做的!”

坐定后,男人看着我,目光变得深邃起来。

“陈钢同志,你救了我的女儿,就是我们家天大的恩人。我们不能让你这样的英雄,流血又流汗,还没个说法。”

他沉吟片刻,开口问道:“你有什么个人困难吗?或者,有什么想法?比如,想不想去读军校?或者复员后,我给你安排一个好单位?”

在1990年,这番话的分量,不亚于一道圣旨。去军校提干,或者复员后得到一份“铁饭碗”,是当时无数像我一样的农村兵,梦寐以求改变命运的登天之梯。

我的心“怦怦”狂跳,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。队长李爱国在旁边,紧张得额头都见了汗,他比我还激动,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,让我赶紧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
可我看着眼前这位首长真诚的眼睛,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叫林月的女孩。我的脑海里,浮现出的却是洪水里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是我们班长为了堵缺口被木头砸伤的腿,是乡亲们递过来那滚烫的鸡蛋。

我深吸一口气,站了起来,对着首长“啪”地一下,敬了个标准的军礼。

“报告首-长!我……我没什么想法!洪水面前,救人是我们当兵的天职!我不能拿我的天职,来跟组织谈条件!”

我的声音,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,但每一个字,都说得清清楚楚。

05

我说完这番话,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。

队长李爱国急得脸都白了,他大概觉得我傻到了家,把天大的好机会给推出去了。

首长静静地看了我足足有十秒钟,然后,他的脸上,绽放出一个无比欣慰的笑容。

“好!好一个‘不能拿天职谈条件’!”他连说了两个“好”字,站起身,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我们人民的军队,有你这样的好战士,是国家和人民的福气!”

他看出来,我不是在说客套话,而是真的这么想。他没有再提安排工作的事,因为他知道,那会玷污了一个年轻战士纯粹的赤诚。

他转身从办公桌上,拿起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英雄牌钢笔,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,在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。

“这个,你拿着。”他把钢笔和本子塞到我手里,“年轻人,多学习,多思考。你的未来,不在于别人给你什么,而在于你自己能学到什么。”

我打开本子,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:

“赠给人民的好战士,陈钢同志。”

下面,是一个我从未听过,却感觉无比厚重的签名。

从办公楼里出来,重新坐上那辆黑色轿车,我整个人还是懵的。

直到车子把我们送回驻地,队长李爱国才一巴掌拍在我的大腿上,激动得满脸通红。

“你小子!你小子真是个宝啊!”他压低了声音,在我耳边吼道,“你知道刚才那位是谁吗?你知道吗?!”

我摇了摇头。

“那是从京城来的林副部长!主管水利工作的!我的天,我当了十几年兵,连团长都难见一面,你小子今天……你小子给我们整个团都争了大光了!”

林副部长!

我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钢笔和笔记本,感觉它们有千斤重。

回到营地,我被一位“大人物”接见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连。战友们把我围在中间,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。当他们得知,我拒绝了提干和安排工作的机会,只要了一支钢笔和一个本子时,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
有人说我傻,有人说我犟,但更多的人,向我投来了发自内心的、真正的敬佩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抗洪救灾工作还在继续。

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我依然是那个普通的士兵陈钢,每天跟着大家一起扛沙袋,挖淤泥,搭帐篷。那次惊心动魄的接见,像一场不真实的梦。

唯一不同的是,那支钢笔,我用军绿色的手帕包好,小心地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。休息的时候,我就会拿出那个笔记本,学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,记录每天的工作和心得。

慢慢地,一些微妙的变化发生了。

团里下来视察的领导,会特意走到我面前,拍拍我的肩膀,说一句“小伙子,好好干”。连里组织学习,指导员总会把我写的那些粗浅的心得,当成范文来念。

我没有骄傲,只是觉得,那个本子上首长的题字,像一双眼睛,时时刻刻在看着我,我不能给他丢脸。我干活比以前更卖力了,学习也比以前更刻苦了。

06

洪水退去,我们凯旋归营。

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,那段抗洪的经历,成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。我以为,那次接见,就是我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,之后便再无波澜。

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。

指导员通知我,去团部开会。到了团部,我才发现,会议室里坐着的,都是团里最大的领导。

团长亲自把一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递给了我。

“陈钢同志,军区司令部下发的文件。经过组织考察,一致认为你政治过硬,作风优良,在抗洪抢险中表现突出,具备一名优秀指挥员的潜质。特决定,保送你进入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,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!”

那一刻,我拿着那份文件,手抖得不成样子。

陆军指挥学院!那是我们所有士兵心中最神圣的殿堂!

我明白了,林副部长虽然没有直接给我一个“安排”,却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,给了我一个靠自己去赢得未来的机会。他没有给我鱼,而是给了我一支最精良的钓竿。

离开老部队的那天,全连的战友都来送我。

队长李爱国,那个铁打的山东汉子,抱着我,眼睛红得像兔子。

“好小子,去学校好好学!别忘了,你这机会是怎么来的!别给老子丢人!也别给林副部长丢人!”他用力地捶着我的后背,“更别给你自己丢人!”

我含着泪,向着我亲爱的战友们,敬了最后一个军礼。

火车启动的时候,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钢笔。阳光下,金色的笔尖闪闪发光。我知道,我的人生,将从这一刻起,驶向一个全新的方向。

二十年后,西南边陲,某地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。

一架军用直升机在轰鸣中降落在最危险的抢险一线。舱门打开,一位肩膀上扛着大校军衔的指挥员,第一个跳了下来。他沉着地指挥着部队,规划着救援方案,身先士卒,和年轻的士兵们一起,冲进了风雨里。

那个人,就是我。

在一次短暂的休息中,一个满身泥浆的年轻士兵,因为救下一个被困的女童而受到了我的表扬。他看着我,有些好奇地问:“首长,我听说,您当年也是在抗洪的时候,一战成名的?”

我笑了笑,从胸前的口袋里,拿出了一支已经被我用了二十年,笔杆都有些磨损的英雄钢笔。

“我不是一战成名。”我看着远方,轻声说,“我只是在十九岁那年,遇到了一个好时代,一群好战友,还有一位教会我‘责任’二字比任何‘机会’都重要的长者。”

至于林月,那个我救下的女孩,我们后来通过几次信,成了互相尊重的朋友。她也如她父亲期望的那样,成了一名优秀的水利专家。

命运的那场洪水,最终将我们所有人都冲向了更好的未来。而我始终记得,改变我一生的,不是那一次偶然的救援,而是在机会面前,我选择坚守本心的那个瞬间。

88彩